022试探

  晚餐时分，周凝特地炖多了锅汤，炒了几个清淡的菜。
  “汐汐，身体真的没事了？医生怎么说？”
  谢景明盛了碗汤放到女儿面前，关切地问。
  “好很多了。”谢渝汐用勺子小口喝着汤，“医生说只是累着了，多休息就好，没啥事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谢景明松了口气，“你班主任下午也联系我了，说让你在家多休息两天。功课不急这一时。身体最重要。”
  黎雨视线在谢渝汐苍白的脸上转了转，感叹道：“你也太拼了，1500米啊，我看着都怕。下次再遇到这种倒霉事，想办法换掉得了，别硬扛。”
  “嗯，知道了。”
  正说着，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谢云尝推门而入，换鞋洗手后，走到饭桌旁，在谢渝汐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  谢渝汐忍不住抬眼，飞快地将他打量了一番。
  他身上的衣物依旧挺括，没有太多褶皱，头发整齐利落，和出门前别无二致。脸上是一贯的平静淡漠，似乎只是出去办了件寻常事。
  感觉到身旁停留的视线，谢云尝侧过头，视线落在她脸上：“怎么了？”
  他的眼神清明坦然，看不出丝毫异样。
  “……没事。”谢渝汐立即撇过头，脸微微地红了。
  她盯着碗里的汤，想起了不久前和鸽子的对话。
  鸽子：【你要真这么纠结，直接去问他就好了啊 】
  鱼夕：【那不是显得我很在意…】
  鸽子：【你就是在意啊】
  【一会他回来，你可以观察一下】
  鱼夕：【观察什么？】
  鸽子：【看他衣服头发乱不乱、脖子上有没有吻痕、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香味 】
  鱼夕：【……正常约会还要扒拉衣服？ 】
  鸽子：【你还是太单纯了，你理解的约会就是看电影吃个饭？】
  【无语.jpg】
  鱼夕：【不然呢？】
  她又没谈过恋爱，对约会的认知仅限于电视剧的演绎。
  隔了几分钟，鸽子发过来一个网页链接，谢渝汐好奇地点进去。
  只扫了几眼，她便瞳孔地震，脸涨得通红，迅速关掉了页面。
  鱼夕：【？？这什么东西啊！！你怎么能看这些！！  】
  鸽子：【这很正常啊，你就当提前学习性知识了】
  【对于男的来说，约会不就是干这事吗】
  谢渝汐震撼了良久，鬼使神差地又点开看了一眼，呼吸渐渐紊乱，再次关掉，用力戳着屏幕打字：
  鱼夕：【我哥才不会这样！】
  鸽子：【你又知道了？这很难说哦。】
  【说不定你以后也要和你哥做这些，提前熟悉一下没什么不好】
  鱼夕：【……你别说了】
  谢渝汐回过神，耳朵不禁开始发烫，快速喝完碗里的汤，随后起身打饭，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压下去。
  她刚盛完饭坐下，谢云尝便伸过筷子，自然地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肉和青菜。
  修长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握筷的手背，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。
  谢渝汐呼吸微滞，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。
  “啪”
  一声轻响，手中的筷子脱力滑落，掉到地板上。
  谢云尝抬眸看向她，又瞥一眼落在脚边的筷子。
  她下意识弯腰去捡，几乎同时，身侧的人也俯下了身，两人的动作撞在一起，她的额头不经意地碰上男生屈起的手肘。
  距离瞬间拉近。
  刹那间，一股陌生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。
  那并非哥哥身上惯有的味道，而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味，清冷沉郁，带着药草的辛凉。
  谢渝汐的动作顿住了。
  谢云尝已利落地拾起筷子，直起身：“给你换一双。”转身便朝厨房走去。
  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，神色困惑。
  *****
  在家休养的这两天，谢渝汐一点作业也没写。
  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，指尖夹着铅笔，在速写本上漫无目的地涂抹线条。
  笔尖依稀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，她手指一顿，下意识拿起橡皮擦，却又停住。
  随后烦闷地扔下笔，趴在桌子上发呆。
  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。
  忽然，手机震动了一下，屏幕亮起。
  是孙哲灵发来的消息：
  【你两天没来，座位都被试卷堆满了】
  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，是她的座位，桌上杂乱无比，卷子堆成小山。
  谢渝汐撇了撇嘴，打字回复：
  【……要不你拍给我？我在家写】
  对方很快回了一句：
  【那倒不用，你哥下午来过一趟，把你试卷都拿走了】
  谢渝汐一愣，还没来得及回复，门外就响起敲门声。
  她下意识将速写本倒扣在桌面上，起身走过去开门。
  谢云尝站在门口，手里拿着一迭整齐的试卷，目光落在她身上：“你的作业，我带回来了。”
  谢渝汐伸手接过卷子，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的手，立刻缩了回去。
  她眼神飘忽不定，低声说：“其实不用麻烦你的……同桌说可以拍照发我。你就算不拿回来，我也能写。”
  “你管这叫麻烦？”
  谢云尝语气平淡地反问，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  谢渝汐抿了抿唇，试探地问：“你今天不用晚自习吗？”
  “回来拿书，等下就走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了一句，“拍照容易漏题，还是对着试卷写好。”
  “哦，谢谢。”
  她点头，后退半步，正准备关门，谢云尝却往前迈了一步，向她凑近。
  谢渝汐怔住，心跳漏了一拍，问：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  “你今天怎么了？不舒服？”
  他视线落在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。
  妹妹的反常他不是没有察觉，带她回家那天晚上，他留意到她心绪不定，却对自己的靠近极其紧张敏感，好似在刻意躲他。
  之前不是没发生过，但都有迹可循。比如因误会了他的态度而别扭，比如被他忽视了心意而气恼。
  但这次的疏远，像是没来由的，还很突兀。
  是错觉吗？
  他静静看着她，墨色的眼瞳深邃而平静，能一眼望进人心里去。
  谢渝汐慌乱地低下头，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。
  手指捏着试卷边缘，她含糊其辞地找补：“没什么……可能就是有点累，加上作业没做完，心情不太好……你别担心。”
  谢云尝倏然伸手，手背轻轻探了下她的额头：“有发烧吗？”
  他指骨微凉，触感清晰，谢渝汐整个人僵了一下，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：“没有！”
  手指一触即离，谢云尝收回手，插回兜里，眉梢微敛。
  不是错觉。
  他看着她明显抗拒的样子，没再追问，目光又落在她紧抓着试卷的手上。
  “题很多，”他换了个话题，声音放缓了些，“如果有看不懂的，可以问我。”
  谢渝汐立即点头：“嗯，知道了，我去写作业了，你快回学校吧。”随后飞快转过身，跑回书桌拿起笔，一副要埋头苦干的样子。
  谢云尝在原地站了几秒，目光在她僵直的背脊上掠过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  他轻轻带上门，脚步声渐远。
  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  谢渝汐盯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  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，留下杂乱的痕迹。
  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刚那幕，以及哥哥那双通透无波的眼睛。
  心里没来由地怨恼。
  不是怨他，是怨自己。
  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，怨那些不该存在的妄念。
  她试图用逃避和疏离来惩罚自己，划清那条本该存在的界线。
  却好像……也无意中伤到了他。
  尽管他面色依旧平静，但她还是能感觉到——她刻意的疏远，让他不开心了。
  然而那情绪依旧很淡，像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，只泛起些微涟漪，很快沉底不见。
  也许，他真的只是习惯性照顾她，并未在意这点小事。
  *****
  返校第一天，班主任在早读课上宣布了周五召开年级家长会的消息，月考成绩单也随之发放。
  谢渝汐看着手里的成绩单，笔试612分，级排345名，惆怅托腮。
  这分数不上不下，若放在中考，勉强够得着七中的录取线，可想进实验班，至少得冲进前一百。
  孙哲灵忽然探头看她成绩，谢渝汐下意识用手遮住：“你干嘛？”
  “有什么不能看的嘛。”孙哲灵不以为意，把自己的成绩单大方地推过来，“我肯定比你差多了，喏，448名。”
  “……谢谢，突然感觉好受一点了。”
  孙哲灵也不恼，反而凑得更近，压低声音，眼里闪着八卦的光：“你请假的这两天，有个学长跑来找过你，还往你抽屉塞了好多零食。”
  随后促狭地笑了笑，“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吝啬分享的，所以我也吃了不少。”
  谢渝汐沉默片刻，问：“是许穆吗？”
  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  谢渝汐了然地叹了口气。
  她怎么会不知道。
  在家待着的时候，微信就弹出过一个陌生好友申请。
  她看了下验证消息，拿到黎雨面前：“鲤鱼，这个人你认识吗？好像跟你同班。”
  黎雨顿时瞪大眼睛：“我靠，他怎么加上你微信的？”
  “啊？”谢渝汐表情困惑，“我还以为是你推给他的。”
  “怎么可能！”黎雨立即否认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他是来问过我你几班的，但我什么都没说啊，怎么可能把你联系方式给他！”
  “唔……那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  谢渝汐看着屏幕上的申请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点了通过。
  “坏了，估计有内鬼。”黎雨不悦蹙眉，“你就这么加他了？要我说直接拒绝就好了，理都不带理的。”
  “毕竟是一个学校的，抬头不见低头见呢……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吧？”
  黎雨看着谢渝汐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，话在嘴边转一圈又咽回去，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：
  “算了，加就加呗。要是他发了什么奇怪的消息，或者让你觉得不舒服了，你就告诉我，我收拾他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加上之后，许穆很快就发来消息，各种嘘寒问暖，还说给她带了零食补身体。她都礼貌地回绝了，没想到他竟直接送到了教室。
  她不是完全没感觉，对方很可能自己有好感，但她实在想不通这好感是怎么来的，明明都没见过几次，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。
  思绪收回，谢渝汐悄悄从课桌抽屉里摸出手机，给许穆发了条消息：【谢谢你的零食，但真的不用再送了，也请不要再来班级找我了，影响不太好~】
  对面几乎秒回：【没问题啊！那你说去哪找你比较合适？图书馆？食堂？】
  谢渝汐一时无言以对，这人好像完全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。
  上课铃响，她简短地回【再说吧】，便将手机塞回抽屉。
  她很快将这个烦恼抛之脑后，眼下更迫在眉睫的是家长会。
  哥哥和黎雨都那么优秀，爸爸虽然从不苛责她的成绩，但看到这个分数，心里难免可能会失望。
  周五下午，家长会如期而至。
  谢渝汐提前到校门口等谢景明，临近开始却仍不见人影，最后只等来了他的电话：
  “汐汐，我这边临时有个会议，可能来不了了……我让周阿姨去参加你的家长会，可以吗？”
  “哦……可以啊。”
  谢渝汐挂掉电话，看了下时间，两点五十。
  家长会三点开始，周阿姨现在从家里赶过来估计要迟到……
  她想着不如回去坐着等，便转身回教学楼，刚走到教室后门，却听见班主任的声音：
  “既然各位家长都到齐了，那我们就提前几分钟开始吧。”
  谢渝汐愣住，下意识跑上前，透过窗户向里望去——
  少年侧身坐在她的座位上，长腿屈在课桌之下，清瘦挺拔的身影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。
  他垂着眼眸，手里拿着她的月考试卷，眉宇间看不出太多情绪，却自有一股沉静的专注。
  她怎么也没想到，坐在那里的人，会是谢云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