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花
赌局将在三天后开始。
整整三天,奇缘什么都没做,也没去了解这次的规则。
她闭门不出,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。
合上眼后便能看见母亲的身影。
她很久没进入她的回忆和梦里,栾溪不来看她,是在怪她吧?
她终究没听话,踏上了这片带给她无限伤害的故土。
记忆中,栾溪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里。即便是睡梦中,肩颈的线条也是僵硬的。奇缘之所以相信一半栾江的话,还是因为她见过栾溪被噩梦攫住的样子。
无数夜晚的惊喘与冷汗构成了奇缘最熟悉的画面。
一个挣扎着冲她怒吼的凶兽。
但也仅限于此。
凶兽狰狞着威胁,禁止他人靠近。
奇缘不明白,恐惧就伸出利爪攻击啊,为什么要忍受?自己承受痛苦,白天又故作无事发生,消耗自己,直到花瓣凋败。
栾溪的世界,似乎被一层冰冷的薄冰覆盖。
那层冰,是什么时候开始融化的呢?
好像....是她跟奇成和正式同居开始。
他们之间不存在婚姻,甚至他们走到一起也不是因为情爱。
那段时间她们身边出现了太多人,奇缘敏锐察觉他们的来意——抓捕她们。
栾溪从追求者里挑出追求最长的那个作为庇护所,奇成和是爱栾溪的吧?奇缘也不清楚,毕竟她也无法定义爱。
奇成和给了栾溪比任何契约都要坚实的东西:一个安稳的、触手可及的怀抱。
起初,栾溪的噩梦是常态。
即便是梦魇她也依然安静,是奇成和注意到她脸色不好,细心学着去煮助眠的药膳,是他,意识到栾溪温柔笑意下的恐慌。
他会在夜晚不靠近她,在她窗边挂上风铃。
风铃的声音对于失眠患者没有什么影响,但在栾溪被噩梦纠缠无法醒过来时,恰恰就是一声脆铃,将她唤醒。
风铃上连接了一根细绳衔接到隔壁,每晚奇成和就坐于窗前,将绳子攥在手里,时不时拉一下,奏响铃音。
不言不语,一遍遍抚过她碎落成晶的心脏,再小心拼接。
他不说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
只让栾溪听见他的心跳。
那日日夜夜奏响的铃声,总有一天和他的心跳同频。
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倾听心跳?
别墅里逐渐多了鲜花,唱片机里是她喜欢的音乐。
他记得她所有细微的饮食偏好。
将厨房渐渐填满她喜欢的味道。
一年...
两年...
更多的日夜。
近三千天的真心,从未变过。
栾溪紧蹙的眉不知不觉舒展,每个深夜安眠。
语调不再紧绷,而是带上了一种柔软的、平和的意味。
她整个人都被浸在一汪温润的水中,尖锐的棱角被慢慢抚平,气场变得沉静而温和,
那是一种从内里透出的、被妥善安放后的安全感。
低垂凋谢的鲜花,终于再次盛开。
她不再怨恨,不再执念。
她开始认真教养奇缘,教导她正确的理念,也会带着奇缘和奇遇偷偷赌博,但每每被奇成和看到都免不了一顿啰嗦。
“你怎么能带小满和小遇就去赌博呢?多危险。”
他不说赌博有害,只担心他们在赌场遇到危险。
于是,奇成和买下一个赌场让栾溪肆意绽放。
他不懂这些,但他知道栾溪能从这些游戏里获得快乐。
但他也会担心:“你不会喜欢上它吧?”
每次他这么问,栾溪就凑近逗他,注视他的眼:“嗯~不好说呢。”
看着凑近的脸,奇成和总是落荒而逃,背影又能瞧见他红透的耳根。
奇缘便看到,栾溪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。
-
奇缘睁开眼,拿起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一个名字。
【奇缘】:你们研究院那个检测心率的机器能外租吗?
【陈阿娇】:什么时候给你送来?
【奇缘】:现在。
【陈阿娇】:???
赌局的玩法很简单——猜大小。
最基础的骰子游戏,双方轮流下注。每一回合的筹码不得低于上一回合,且迭加。
这个游戏放在往常对奇缘而言太过简单,但她现在的听力无法捕捉骰子的运动,这就成了完全公平的运气对赌。
落座后,栾川尚未掷动骰子,奇缘和栾江却异口同声道:“大。”
他们完全不在意结果。
明明是父女,此刻却更像仇人。
“小。”最后还是奇缘改口。
结果开出来,是小。
栾江瞥了一眼栾川。
后者双手握着骰盅,低垂眉眼,目光不曾落在任何一人身上。
谁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帮了奇缘。
他会吗?
奇缘抬起头,直视栾川。
他没有回应她的目光。
奇缘确定了。
他不会。
如果他这么做,会让她将至低谷的好感彻底变成负数。
奇缘抬手制止栾川进行下一回合,转向栾江,轻声问:“你囚禁栾溪的理由是什么?”
‘滴——’
一声轻响。
栾江立即转头,看向栾川右手边那个极小的设备。
他瞬间明白了这场赌局中潜藏的规则。
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练就控制表情的能力,细微的处理就连分析师和心理医生也看不透。
但心率不同,没有人可以控制心跳。
奇缘的问题让他心跳骤然加速,尽管他很快冷静下来,但那一瞬间的波动,已被精准捕捉。
奇缘认真地说:“我和母亲以前玩过一个游戏,现在,我想邀请你一起。”
“什么游戏?”
“真心话大冒险。”
她话音落下的瞬间,机器再次‘滴’了一声。
这次,是为奇缘响起。
栾江同意了。
他的目光渐渐放空,仿佛穿越时光,回到那些夜晚:“起初,我只当阿溪是妹妹,你查到了吧,我们分开过一段时间,就是那个时候,我的疏忽,阿溪生病了,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开导,她越来越严重。”
“夺权后,最初我只是陪她说话,后来发现离开后她半夜会惊醒,我就牵着她...”
机器从他说第一句就开始响,到了后面几乎变成了连串的‘滴滴滴滴—’,但无人会在意它,他们的注意力彻底放在栾江身上。
“我们太近了,外界渐渐有不好的传闻,阿溪就尝试去接触其他人,但无一人能安抚她,医生也找不到病症,开出的药物会影响她的大脑,作为赌徒,你会放弃你的大脑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所以我们只尝试了几个疗程,确定无效,反而阿溪的反应变得迟钝,她主动提出结束治疗。”
确实是栾溪会做出的事,或者说,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赌手身上,他们都不接受。
“她很优秀,我真该把那些年的报纸拿给你看,她的名声传遍澳城,追求者也变得多了起来,我一直在观察哪些人适合她,毕竟有些人的家底和能力实在配不上阿溪。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机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,它毕竟不是测谎仪,但没人认为栾江在撒谎,他此时的态度就是一个长辈,回忆起那些人时,他脸上还会出现嫌弃和挑剔。
“那么差劲的人,怎么配对阿溪不贞?”
“阿溪也厌倦和那些人交流,‘你要知道,和蠢货聊天会乳腺增生...’”他甚至模仿栾溪的语气打趣。
这句话奇缘也听过。
栾溪平等的鄙视所有低情商人群。
嗯,智商也是。
“她在外面转了一圈,还是离不开我,任何人都不能帮助她,任何人都无法让她安宁,只有我可以。”
栾溪择偶标准极高,不如她哥哥的,她都看不上。她甚至想过,干脆就这样好了,一辈子不结婚不嫁人,如果有了嫂嫂就和嫂嫂打好关系,反正哥嫂也不会养不起她。
就这样一辈子和哥哥过吧。
机器再次响了起来。
这句话让栾江的情绪再次波动。
心跳又一次快了起来,“但她说过那句话后就开始疏远我,她拒绝和我见面,阿溪第一次对我撒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