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音试炼(3)我喜欢你,可我不该喜欢你
杜珂被侍女引回后厅时,厅内已空荡寂寥。
徐子文早被带离,只余杜若璞独倚榻围,手执玉杯,低首自酌。烛影映在他眉眼,半明半暗。
杜珂缓缓摘下面具,长袖一拂,沉声坐至长子身侧,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气与方才淫靡的气息。
“父亲回来了。”杜若璞抬眸,眸光幽深,似笑非笑,“烟儿……一切可好?”
杜珂默然片刻,终是开口:“璞儿,你妹妹她——”
“父亲。” 杜若璞忽地打断,唇角勾起,却无半分笑意,“孩儿知妹妹会选父亲。她自小便依恋崇慕于您,我看的分明。可她也会选我。父亲心中,难道不曾这样想过吗?”
杜珂眸色一敛,抬手替他斟满酒,却未推过去。
“烟儿心软,看似柔弱,实则极坚。她最怕伤了亲人,所以宁可不选。可她一旦定下,便再无转圜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直锁长子,将那盏酒推了过去:“你记住,莫因一己执念,反伤了她的心。”
杜若璞低笑,举起酒盏轻轻转动,光影在他眼底闪烁。
“父亲多虑,既是一家人,便是一辈子的家人。”他仰首,将那盏酒饮尽,声音低沉,却字字清晰:
“儿子与父亲一样,此生不会另娶,亦绝不会离开妹妹。还望父亲……成全。”
杜珂凝视着他,沉声道:“你还年轻,前路极长。来年春闱若能金榜题名,你所能选择的路,所遇见的人,皆与今日不同。你真愿为烟儿,放弃唾手可得的前程吗?”
杜若璞神色不改,反而肃然拱手:“正有一惑,想请父亲明示。”
杜珂抬眉:“何惑?”
“父亲何时赴京履职?”
“若顺遂,仲夏之时。”
“会带妹妹同往么?”
杜珂一顿,答得果决:“会。”
杜若璞唇角微弯,眸光锐利逼人:“如此说来,父亲既不会娶妻,不肯放弃仕途,却也绝不放手妹妹。是么……父亲大人?”
空气一瞬凝滞。
杜珂沉默,眉宇深锁。
杜若璞却忽地低笑,似自嘲又似挑衅:“孩儿亦然。父亲能做到的,孩儿自然能做到。至于父亲做不到的,孩儿……同样会做到。”
话落,厅内烛火忽地一颤,光影摇晃。
父子二人隔盏而坐,气息沉沉,如夜色深潭,无风无浪,却让人心底发寒。
而当徐子文戴着面具,被侍女引往雅阁时,沿途宾客喧笑,丝竹嘈杂,堂内火红的灯笼将夜色映得滚烫。
艳羡揣度的目光与窃窃私语追逐而来。
“啧,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,得了牡丹仙子的青睐,真真是好福气。”
“到也未必。”另一人低声冷笑,眼神意味深长,“你没见上一个进去的?出来时侍女还特地去备水。”
“备水?”有人挑眉,“这是何意”
“这还不懂?自是事毕之后,沐浴净身呗……”
几人相视一笑,言语间暗意丛生,笑声在灯影下愈发显得轻浮暧昧。
面具之下,徐子文眸光骤然一沉。
及至雅阁门口,侍女低声交代:“贵客只有一柱香的时辰,或走或留,全凭仙子决断。届时自有人来接应,或是自行离去,或在牡丹楼留宿等候仙子再唤,但凭尊意。”
她轻叩门扉:“仙子,贵客到了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徐子文推门而入,屋内萦绕着一股甜腻香氛,是“杜晏”身上独有的气息,被红纱帷幔拢得更为馥郁,直叫他心魂俱醉。
杜若烟一身素纱,青丝如瀑,正隔着帘幕,怔怔望向堂下喧嚣的华宴。
“烟儿,我回来了。”
蓦然回首,只见一英武俊逸的少年,正眸光含笑翩翩而至,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诧,随即笑若朝霞。
只这一笑,便教徐子文心口陡然收紧,甘愿粉身碎骨。
“子文兄,”杜若烟轻声问,“我哥哥他……可曾为难你?”
“这世上能为难小爷的人,只怕还未出世呢。” 徐子文嘴角一挑,步步靠近。
当两人的距离,近得能听见彼此擂鼓般的心跳时,他忽地执起她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目光灼灼:
“烟儿,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心意?”
杜若烟指尖一颤,急欲抽回,却被徐子文牢牢按住。
“不准逃。”他声音低哑,“我知你心里有我,是与不是?”
“是……不!我还有哥哥,还有爹爹,我们不能——”
“两情相悦,有何不能?”他臂弯一紧,将她箍进怀中。
“此番涉险皆因我而起,往后只怕……”
“你是怕杜若璞?”他打断她,“你惧他?”
“不,我敬他爱他,正因如此,才不愿伤他。”
“……那你对我呢?”徐子文收拢手臂,将杜若烟箍得更紧,“既不舍得伤我,那是否——”
“子文兄,我不知道!”她猛地挣扎起来,“你我就此止步,不能再逾矩了!”
“我偏要!”他骤然发力,将她拦腰抱起,径自走向床榻,“你同你父兄的事,我看得清楚,却从未想过退。烟儿,你也不准逃!”
“徐子文!你这北侉子!混蛋!放我下来!”她捶打他的肩背,又羞又急,“出去!现在就离开!”
“我们北人向来坦诚。既然喜欢,为何要推开?”他将她放入锦被,整个人覆了上去,气息灼热,“你明明心里有我。”
“谁喜欢你!我讨厌你!”
——我是喜欢你,可那又如何——
徐子文猛地一怔。他分明听见……另一把声音。
“你再说一次?”他不可置信地盯住她,“刚才……我没听清。”
“我说我讨厌你!”杜若烟咬唇瞪他。
——我喜欢你——
那声音又响了起来,清晰得像贴在他耳畔低语。
徐子文忽地朗声大笑:“哈哈!这可是你亲口说的!你喜欢我,这下赖不掉了!”
“你胡说什么!我何时说过!”杜若烟满面绯红,忽地醒悟,是那丹丸!爹爹当时的心声她也能听见……莫非?!
“烟儿,我也喜欢你,”他目光骤然软了下来,指尖轻抚她滚烫的脸颊,“好喜欢,好喜欢。”
——好想干死你这小骚胚——
杜若烟浑身一僵,难以置信地望向他。
“徐子文!你……你方才想什么?!”她耳根红得滴血,“无耻!”
徐子文一愣,心虚否认:“我……我没想什么”
——此刻就想把我的鸡巴塞进你的骚穴里,让你哭着求饶!——
“你……你下流!”杜若烟羞愤交加,整个人如熟透的蜜桃,诱得他几乎失控。慌忙间她作势欲喊:“我要叫人了!”
“别!”徐子文霎时清醒大半,急忙掩住她的唇,眼底惊疑不定,“你……你能听见我心里的话?”
两人四目相对,俱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涛骇浪。
杜若烟万万想不到,那丹丸之妙,竟至于此。
“徐子文,方才……可有人让你服下什么?”
“来时……侍女确让我吞了一粒白色丹丸。”
杜若烟心口一紧,低声道:“原来如此……此丸能让有情之人,听到彼此心音。”
徐子文一愣,眸色瞬间晶亮:“有情之人?那就是说……烟儿,你,对我有情?”
“……谁、谁人对你有情。”
——我的确对你有情——
话音未落,心音却已不受控制地逸出。杜若烟骤然醒觉,慌乱中急急捂住嘴巴,然而一切已为时过晚。
徐子文怔了一瞬,眼底骤然迸出狂喜,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,笑声低颤:
“烟儿……我的卿卿!既是有情,又怎忍心赶我走?纵然你持帚来逐,我也绝不离去!”
杜若烟羞窘得无处可藏,咬唇再不肯言语,只生怕一开口,心底波澜又被窥尽。
“卿卿怎的不说话”,他低低笑着,指尖轻抚她灼烫的耳垂,“是怕我听见你的真心么?”
杜若烟眼眶湿润,挣不脱,也逃不开,索性放软了身子,泪珠滚落,瞪着他,满眼委屈。
“卿卿为何哭?”徐子文心中发疼,声音反倒更温柔。
“徐子文……你不该喜欢我。”
“情之所起,何谈该与不该?”
“我不会为你舍弃父兄。”
“为何要舍?”他声音沉稳,“纵将来你我为夫妇,他们依然是你的父兄。”
“你……你要娶我?”
“自然。我徐子文此生只心系一人。既心悦你,必当明媒正娶。”
杜若烟指尖发颤,轻声道:“我若是不愿呢?”
“为何不愿?你我两心相映,不嫁我,又想嫁与谁?”
“……总之我不能嫁你。我谁都不嫁,此生绝不离开爹爹与哥哥。”
徐子文心口狠狠一震。他知道杜家父兄与她之间羁绊至深,却仍无法理解,为何她愿意将自己囚于其中。
“烟儿,你可曾想过……将来他们若另娶妻室,生儿育女,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?”
杜若烟摇头,泪水纷落,声音轻颤:“我懂他们……爹爹和哥哥,绝不会弃我而去。我亦……不忍见他们伤心。”
徐子文望着她,心痛欲裂。她执着于亲情的牵绊,而他,只想给予她另一个归宿。
“卿卿莫忧,”他将她搂得更紧,低声抚慰,“我绝不会逼你离开他们。我们一起……总能寻得两全之法。”
说着,他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水,唇瓣一路下移,终于覆上她颤抖的樱唇。
炽热与冰冷交织,心音与呼吸交缠。那一瞬,杜若烟心中千钧万绪,终在他炙烈的拥吻里渐渐迷失。
——我真的喜欢你,可我不该喜欢你——
徐子文心头陡然一颤,吻得更深,仿佛要将她的退缩与挣扎尽数吞没。